鸿雁长飞

一个鸽手

浮生记5

五、人无再少年。


  

  蔡居诚从天亮杀到正午,到底是气力不继,被蜂拥而来的长矛兵扎伤了双腿,顿时血流如注。四周的蛮子被杀怕了,谁也不敢先靠近。他拄着剑,前胸和腹部插了几支箭。这会儿真气和内力耗尽,呼吸越来越困难。他的肺被扎穿了,但依旧死活不肯跪下去。


  

  蛮子人群里分开一条路,祭司亲自登上城楼,真心赞叹道:“好汉,你姓甚名谁,若当真不愿降,我也好给你立个碑。”


  

  蔡居诚重重咳嗽,把呛出的血咽下去。他忍着失血带来的脱力和晕眩,笑了出来:“我名不足道,要杀便杀,不用废话。”


  

  那矮小的祭司叹了口气,挥手示意蛮子们围上去。蔡居诚靠着城墙站起来,踉跄几步,长剑被长矛格开。一支箭流星般从人群后飞来,扎穿了他的左胸。蔡居诚只觉一切都被放慢了,他紧紧攥着剑柄,从城墙的垛口栽了下去。风呼啸而过,他看见上空久违的蓝天白云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随后黑暗潮水般涌上来,淹没了他。


  

  时间似乎停滞了,这里也没有前后,只有四面八方延展而去的黑夜。蔡居诚就在这片虚无中飘荡,无所从来,亦无所去。不知过了多久,黑夜突然被一道光冲破。他重重摔进尘世,抬眼便是少年郑居和关切的脸。


  

  “居诚,这是新来的师弟,名唤邱居新。我还有事,麻烦你带一带他。”


  

  记忆泛着昏黄的色彩,一切也变得不大真切。山还是那座山,分毫不差。琼台观的桃花粉红一片,开得正烈。他和年幼的邱居新来到后山,喂那些可爱的小猫。


  

  “我会是武当这一辈最先穿上忘尘衫的弟子,若有谁欺负你,只管来找我。”


  

  童言无忌,自己当年的话依旧震耳欲聋。蔡居诚顺着回忆的顺序,将曾经的人生轨迹走了下去。打败他的邱居新想起这些话,会嘲笑他吗。蔡居诚不合时宜地想,浑浑噩噩地继续行走。可邱居新,从前分明也是敬他爱他的,一直没有改变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他茫然地望着昏黄的世界,想不明白到底哪儿出了错。


  

  “道心不稳。”


  

  梦境转瞬即逝,来到了那天早课之时。掌门师尊的训诫简明扼要,或许是看出了什么,但他没有点得太透。而二十年后的蔡居诚顿时如坠冰窟,连看都不敢看那白发道人。一种麻木而可怕的情绪升腾起来。


  

  萧疏寒知道,早就知道。


  

  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周围夸赞蔡居诚的话都变成了质疑。武当弟子们私下的小话十分过分,朴师叔和大师兄却要他一再忍让。终于,他在那场大比中一败涂地,输给邱居新。这让他的心轰然崩塌,一蹶不振。


  

  那时的蔡居诚看不清,而二十年后的蔡居诚却明白了来龙去脉。他无声地嘲笑自己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我在这些人的议论中活了太久,在师叔的宠爱中迷了眼,忽略了自己原本资质不如人的事实。这不是邱居新的错,是我妄图摘月,栽入水底再无生路。


  

  那轮明月本就不属于我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一个任性的、得不到暗恋之人关注、又心高气傲的人,就这么铸成大错。


  

  眼前的画面寸寸崩裂,恍然间他又回到雪花飞舞的北境,独自站在荒野上。前头的小河上架着一座他从未见过的石板桥。


  

  “现在,你明白了吗?”


  

  一片昏暗中,方桂一身戎装,腰挂佩剑,站在那石桥上。她的神情是平和而悲悯的,又透着一种刚强。蔡居诚想问她为何这么久才回来,朔方城都已经失陷了。


  

  她却定定看着他,摇了摇头:“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,回去吧。”


  

  蔡居诚刚要拒绝,霎时间狂风大作,夹杂着无数游魂的呜咽。很多声音都交杂在一起,有侍童的,有军汉的,有茶博士的,有说书人的,也有医师的。他们的话语隆隆作响,化成一个钢铁般坚硬的声音——


  

  “去你该去的地方,做你该做的事。”

  

  

TBC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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